阿富汗商人在广州：卖珠宝年入百万

这些年，青金石市场已经稳定了，他从中一年也能赚到上百万。他想过在广州买房置业，但房价实在太高，他觉得没必要，“租房住挺好，我喜欢这座城市。”

Ahmad Khan（以下简称艾哈迈德）从阿富汗来中国已经十年了，专门销售阿富汗传统的青金石首饰。

他最开始在广州的服装批发市场外摆地摊，赚到第一桶金，后来租下珠宝市场的档口，正式在广州立足。

因为阿富汗人的特殊身份，他在中国总是能够得到特别的“关照”。很少有人主动跟他砍价，也有人会额外多买一些货，很多人付完钱，会跟他说一声“加油”，这让他在异国他乡感受到了温暖。

随着青金石生意越做越大，他不仅能够年入百万，还养活了家乡的八个手工作坊，上百个工人由此得到工作机会。

战乱时，他给家乡那些躲在山洞里的工人们涨了一倍的工资，”总有一天会和平的，到时候就会用到钱。“

十年前，二十出头的艾哈迈德从阿富汗绕道柏林，来到广州。此前，已经在中国闯荡好些年的前辈跟他说，广州是一个淘金之地。

等他到了广州后，觉得“这是一个像纽约一样的地方，这里不仅有黄种人，白种人和黑皮肤的人，也能遇到很多，甚至连语言不通都不是问题，很多人都会说英语”。他一开始打算和朋友一样做服装生意，将中国产的服装转卖到中亚和北非，但去了几趟十三行之后，他退却了，“服装的款式太多了，这里一个档口的货，比阿富汗一个小型商场的货还多，太可怕了，我什么都不懂，我学不过来。”

回到荔湾的出租屋，艾哈迈德跟老家的亲人通话，一位长辈无意间抱怨，本地的青金石被外来的收购商压价压得很厉害，不论是采矿的，还是加工的，都赚不到钱。

艾哈迈德灵机一动，当下就决定做青金石的生意。

他的故乡，阿富汗东北部的巴达赫尚省，本来就是世界上青金石的主产地，当地有很多人一直都靠着采挖、贩卖青金石为生。他对青金石非常熟悉。小时候，他和父辈们去过几次矿区，“一大早坐上专门的皮卡车前往山区 ，山路很危险，总会有石头从两边滚下来，路上只要遇到对面有车出来，司机就要问他，前面的道路是否安全，我们的车在路上要走一天，天快黑时才刚刚能到矿山脚下的村庄，那里有很多矿洞。”

艾哈迈德回忆，有人在矿洞里开凿石头，然后几个人用担子抬出来，交给洞口外专门负责分拣的工人，将不同级别的青金石分开。当地人都希望开采到顶级的青金石，“一公斤顶级的石头，可以管你生活十年没问题”，但是有时候，一个矿口连续几个月都开采不出一公斤的顶级青金石。

他看到附近的山脚下堆满了成色一般的大块石头。由于巴达赫尚山的山路太难走，很多地方连驴都上不去，都只能靠村民背着石头下山，所以成色不是太好的石头，当地人宁愿扔在一边，“因为花了大力气背出来，外面的采购商人也不会给你好价钱，不划算。”

但这些成色不算顶级的青金石，完全可以加工成首饰。

他将这个想法跟家里人交流，并且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远在阿富汗的加工厂，能够将原石打磨成一颗颗的小珠子，他就能运到广州，再加工成首饰卖高价，“运来多少我就卖多少”。但实际上，那个时候的艾哈迈德连个档口都没有，“就是吹个牛，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青金石是一种单矿物的硅酸盐玉石，一般有藏蓝、紫蓝、深蓝色，因含有细粒的黄铁矿，蓝色的底子上会出现金色的星点，非常好看。因为青金石蓝得非常纯净，在自然界非常少见，因此很早就被开采出来，广泛地应用于各种首饰、装饰品和绘画当中。

青金石产地非常少，目前已知在阿富汗东北部、俄罗斯的贝加尔湖、维苏威火山、缅甸、加拿大以及美国有青金石产出。

而阿富汗东北部巴达赫尚省的巴达克山，是世界上最早的产地，已有超过6000年的开采历史。

一般认为，全世界主要古文明中使用的青金石都是来自阿富汗。历史上的波斯时期，这是只有贵族才能使用的宝石。在古埃及，人们非常喜欢蓝色，青金石蓝纯净深邃，被认为最为高级，常常出现在法老和祭司的木乃伊棺木和装饰之上，著名的图坦卡蒙的黄金面具上的蓝色，就用了青金石。后来传入欧洲，青金石的蓝色因为极为纯正，一直都是贵族的色彩。中国至今没有发现青金石矿藏，最早通过古丝绸之路传入中土，在我国清朝时期，四品官员朝服上的顶戴，用的就是青金石。

这么好的东西，当时在广州的珠宝市场上，却很少有人接触。

艾哈迈德经人介绍，花了一个多月时间，走遍了广州大大小小的各种珠宝集散市场，蓝港、荔湾广场、华林国际，这几个著名的珠宝城，他去了不下十遍，“很多做翡翠玉石的，青金石有几家，有一部分不像真的，可能染了色。”

他遇到了一个老乡，是首都喀布尔人，在中国已是第二代经商了，主要的精力是做进出口贸易，珠宝档口只是一个副业。那位老乡跟他说，只要能够解决国内的原料加工，以及运输问题，并且将成本控制住，中国消费者对青金石首饰的需求，“可以让你赚很多钱。”

“他一个档口，一年就赚50万，而且原料都不是他自己的，他从喀布尔的商人手里进货，还能赚这么多。”

艾哈迈德回了一趟阿富汗，在父亲的帮助下，跟一个简陋的手工作坊达成了协议，“确实很简陋，但过去500多年，青金石加工一直都是这种手工作坊，很多以家庭为单位，一家老少围坐在一起打磨、穿孔、手工抛光、串珠，除了原石的切割和打磨，几乎用不上机械设备，真是全手工的。”

难度的是运输。因为国内并不太平，要想把一批货，平安无事地运出来，需要一个艺高人胆大的货运司机。

“我找到一个朋友，他曾是地方武装，可以搞到通行证，他雇了两个保镖，专门替商人押货，除了这些人的开支，我说，每批货我再给你总价值的百分之十，他同意了。”

当第一批青金石项链到达广州时，其实才一个行李箱的量，但这已经是艾哈迈德全部的身家。他没有额外的钱去租档口，几十万一个档口的租金，让他望而生畏。几个中亚的朋友提议，可以去摆地摊，那也是艾哈迈德唯一的选择。

到哪里去摆地摊呢？艾哈迈德选择了服装批发市场。一开始，他只是认为那里人流量大，但是很快他发现，除了人流量大，一些做服装生意的人，可能也同时会做配饰生意，“后来，很多做淘宝的，除了从服装档口拿衣服，看到我的货后，也会顺带进一些，丰富网店的品类，首饰和服装是可以搭配卖的。”

他的地摊生意越做越好，广州叫得上名字的服装城，都有他的身影。白马、天马、十三行、站西、新大地、沙河，他都去过。他最喜欢去站西，很长一段时间内，站西批发市场都充斥着山寨货，艾哈迈德发觉，去站西进货的商人，头脑更灵活，也更会讲故事。他曾遇到一个福建的商人，建议他，可以去开一个淘宝店，把青金石在阿富汗开采的故事讲出来，网上的顾客都吃这一套。

两年后，艾哈迈德在广州蓝港珠宝城租下了一个档口，“立足了。”

这时候，他已经有几个稳定的批发客户，生意走上了正轨，老家的加工作坊也达到了八个，上百个工人替他打工，他也成了老家小有名气的成功商人。即便是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他的订单也从来没有中断过。”他们躲到山洞里去打磨珠子，我给他们涨了一倍的工资，虽然他们没地方花钱，但和平总会来的，那时候用钱的地方会很多。“

这也是他在家乡得到尊敬的原因。每年都会有家乡的年轻人来投奔他，跟着他的脚步到广州来淘金。

五六年前，青金石在玉石市场上突然火了一通，一条上等手链能炒到7、8万。这时候，一些不好的声音慢慢冒了出来，有人说，这些人卖的青金石都是假货，都是从义乌进的便宜货。艾哈迈德从来没去过义乌，但有所耳闻，为了自证清白，他专门去了一趟义乌，低价买了一批跟青金石特别像的首饰，拍了图做了对比，有人相信了他，但还是有人继续指责他。

“卖宝石的都会遇到这种情况，我是一个阿富汗人，没必要砸自己国家的招牌，他们爱信不信。”

如今，艾哈迈德的销售渠道一般有三种，除了在广州蓝港珠宝城的实体档口，他还开了淘宝店，同时，如果有机会，他还会参加在世界各地举办的珠宝展。要说印象深刻的，还是在中国各地参加的展会。

早几年，他的展位跟前，多数时候，都是最热闹的地方，“阿富汗人好像在中国热别受关注”。每一次展会上，艾哈迈德不得不花费大把的时间去应付顾客的合影要求，“他们听说我是阿富汗人，就会突然兴奋起来，叫上朋友过来合影。”

“这很有趣，他们都很友善，这里的人都知道我的国家，我也会很开心。”

而自从阿富汗战乱之后，艾哈迈德就感觉自己的待遇突然变了。有一年，在北京的珠宝展上，一群中年妇人围在他的展位前挑选青金石的手链，一边挑一边聊天，有人说跟老板砍砍价，有人摇头说，人家国内打着仗呢，做生意不容易，别跟人砍价了。“他们以为我听不懂中国话”，艾哈迈德说，这群顾客买的时候，确实没跟他还价。还有一次在上海的展会上，一个男子本来只买五串项链，知道他是阿富汗人之后，又多加了五串，临走时还很认真地跟他说了声”阿富汗加油“。

“加油”是他那段时间经常听到的话，后来他也会回复一句“中国加油”，“这是很美妙的对话，充满了友善，”他说。

不过，身为阿富汗人，他也会遇到一些啼笑皆非的事。

一些内陆省份的小展览，也会跟他发去邀约，他去过类似甘肃、宁夏等省份底下一些小城市的“国际珠宝展”，到了之后“除了开幕时有一些人，第二天档口就空荡荡了”。后来他听“精通国情”的朋友说，中国很多小地方的珠宝展，类似县一级的小城市，举办一个展览，如果能邀请到像他这样的外国商人参加，那场展览的名头前面，就可以打上“国际”两个字，很明显，阿富汗这样的特殊国度，“更受欢迎”。

之后，他就很少参加这种展会了。

这些年，青金石市场已经稳定了，他从中一年也能赚到上百万。他想过在广州买房置业，但房价实在太高，他觉得没必要，“租房住挺好，我喜欢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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