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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诱新手还卖数据，“华尔街之狼”如何收割美国散户
免费炒股应用Robinhood广受美国千禧一代的欢迎，疫情和来自政府的救济更是成了其天赐甘露。
本文来自合作媒体：腾讯科技，原作者：Jeff Kauflin、Antoine Gara。猎云网经授权发布。
7月31日周五刚过午夜时分，Slack社区一个名为Todd Capital Options Community的订阅频道一片热闹景象。这个月费20美元的频道颇受数千名期权新手的青睐。疫情下的美国失业率飙升，政府在拼命阻止经济崩溃。但频道成员们正在彻夜狂欢，毫不夸张地说，此时就像1999年一样，那是2000年3月互联网泡沫破裂前的交易鼎盛时期。
尽管疫情蔓延，但亚马逊、苹果、Facebook和谷歌均发布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财报业绩。在美国国内生产总值以33%的比率急速下滑时，这些科技公司的当季营收总额达到惊人的2050亿美元，盈利达到340亿美元。而数周以来，Todd Capital Options Community订阅频道的年轻会员们一直在使用移动端交易应用Robinhood买进投机性看涨期权。现在他们准备套现了。
“真的，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在明天卖出亚马逊股票期权。我不在乎发生了什么……我拥有着一切。让我们祈祷吧。”一个名叫JG的用户说。当黎明来临，用户NBA Young Bull宣布：“早上好，未来的百万富翁们…...已经九点半了吗？”
苹果不仅公布了好于预期的季度收益，还宣布了以4：1的比例对股票进行分拆，这吸引了更多散户购买苹果股票，也让很多投资者的情绪从兴奋变成狂热。周五上午9点30分开市后，这些市场新手们所持有的苹果和亚马逊看涨期权，就像拉斯维加斯的违规开出了777一样，将两家科技巨头的市值总额推高至数万亿美元。
周五交易日当天乃至整个周末，热情洋溢的Robinhood交易员们发布的帖子川流不息。8月3日周一，纳斯达克指数再创新高。
新手云集这是Robinhood式的股票交易市场。自今年2月份以来，美国经济在疫情重压下濒临崩溃。而数以百万计拿着1200美元刺激支票又无所事事的新手们，开始通过硅谷新兴的免费炒股应用Robinhood进行交易。Robinhood由33岁的弗拉基米尔·捷涅夫（Vladimir Tenev）和35岁的拜朱·巴特（Baiju Bhatt）于2013年创建，是一家方便在手机端使用的股票交易平台。
这两位年轻企业家利用Facebook出名的既定模式，打造了自家“火箭船”：他们的应用程序免费、易于上手，而且令人上瘾。公司应用以欧洲中世纪一位传奇亡命之徒的名字罗宾汉Robinhood命名。在传说中，罗宾汉劫富济贫。这让即使是最清醒、对资本主义感到厌倦的千禧一代，也能追随Robinhood的使命：“为所有人实现金融民主化”。
疫情和来自政府的救济成了Robinhood的天赐甘露。据一位了解公司财务状况的人士透露，自1月份以来，Robinhood公司已经增加了300多万个账户，增幅达到30%。该公司预计今年营收将达到7亿美元，较2019年增长250%。
1975年5月1日，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解除了对交易佣金的管制，催生了像嘉信理财（Charles Schwab）这种折扣经纪公司。自那以后，散户市场还没有出现过比其更大的颠覆力量。但Robinhood的免佣金交易，如今已成为TD Ameritrade、富达、嘉信、先锋和美林等公司的标准做法。
兴奋的Robinhood散户们正在改变市场：诸如埃隆·马斯克（Elon Musk）所领导的特斯拉、大麻公司克罗诺斯（Cronos）、场运营商佩恩国民bocai公司（Penn National Gaming），甚至于破产的汽车租赁公司Hertz都成为了这些新手的宠儿，股票交易价格都在疯狂波动。据高盛表示，Robinhood所培育的那些期权投机者，有史以来第一次使单一股票的期权交易量超过普通股票交易量，今年史无前例地飙升了129%。
在家远程办公的Robinhood创始人捷涅夫说：“我认为大家都已经看到了金融市场历史上的一种特殊情况。”捷涅夫所居住的海滨别墅离Robinhood位于加州门洛帕克的总部不远。“通常情况下，当市场崩盘后出现下跌潮时，散户会撤出。机构会受益……在、现在这种情况下，Robinhood的客户已经开始开设新账户，现有客户也开始投入新资金。如果数百万散户仍在进行投资的话，这对社会和我们的经济来说都是一个好兆头。”
钟情于股票期权像任何一个有经验的交易者一样，捷涅夫也有自己的一套交易理论。不过，如果仔细观察到底是什么在推动着他创办的数字场，就会发现他的说法有点空洞。从一开始，Robinhood就被设计成通过将客户交易数据卖给华尔街的大型机构来获利，这些机构在操纵市场投资者方面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并且已经赚了数十亿美元。
一项分析显示，散户在其过度活跃交易账户中承担的风险越大，Robinhood从向其购买交易数据的机构那里所获得利润就越高。Robinhood成功吸引到很多没有经验的年轻散户，这或许无意中在债务牛市中造就出一些的新百万富翁，但也误导了整整一代人，让他们相信玩转股票期权就像打电子游戏一样简单。
股票期权，指买方在交付了期权费后即取得在合约规定的到期日或到期日以后，按协议价买入或卖出一定数量相关股票的权利。这种合约的价格通常是股票交易价格的一小部分。
鉴于其复杂性，期权交易长期以来都属于最复杂的对冲基金领域。1973年，费希尔·布莱克（fisher Black）、迈伦·斯科尔斯（Myron Scholes）和罗伯特·默顿（Robert merton）三位博士开发了一个期权定价模型，最终赢得了当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
如今，三人的数学模型及其衍生品都可以轻松整合到各类金融交易软件中。因此投资者只需点击几下鼠标，就可以设置复杂但风险很高的交易。即便如此，投资者很容易押错注。根据期权清算公司的数据，超过20%的期权合约到期时只是废纸一张，只有6%的合约是“有价值的”。
今年6月，Robinhood亲眼目睹将此类工具推销给缺乏经验的散户会发生什么。虽然无法分辨出导致散户自杀的每一个因素，但Robinhood的一位新客户，来自伊利诺伊州的20岁大学生亚历山大·卡恩斯（Alexander Kearns）误认为自己一笔期权交易欠下Robinhood高达73万美元的债务，随后自杀了。卡恩斯的死引发了几名美国国会议员对平台安全性的质疑。
尽管存在这些问题，仍有数百万人继续涌入这款令人上瘾的应用程序。捷涅夫和巴特坐拥着一座潜在金矿，让人不禁想起Facebook在上市前的日子。随着业务激增，Robinhood已经从风险投资者那里筹集了8亿美元，最终使其估值达到惊人的112亿美元，每位联合创始人的账面净资产达到10亿美元。
鉴于摩根士丹利今年2月份以130亿美元价格成功收购E-Trade，以及嘉信理财早些时候以260亿美元收购TD Ameritrade，一些人认为如果Robinhood顺利上市或被收购，其估值可能会达到200亿美元。
问题在于，Robinhood向全世界推销的是如何帮助散户的故事，但实际上其商业模式恰恰相反：把散户数据卖给有钱的做市商。
行业巨头都为之低头在这个技术颠覆一切的时代，弗拉基米尔·捷涅夫和拜朱·巴特的发家也是司空见惯的例子。
两人是2005年夏天在斯坦福大学读本科时认识的。“我们生活有一些惊人的相似之处。”巴特回忆道，“我们都是独生子女，都在弗吉尼亚长大，都在斯坦福大学学习物理学，都是移民的后代，我们的父母也都是在美国读博士。”捷涅夫一家是保加利亚移民，而巴特一家是从印度而来。
捷涅夫的父母都是世界银行（World Bank）的职员，他本人曾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攻读数学博士学位，但在2011年辍学，和巴特一道为高频交易员开发软件。那是在2010年华尔街“闪电崩盘”之后不久，当时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突然暴跌近1000点。
这种极端波动暴露出，金融市场基本上已从古板但稳定的纽约证券交易所，转向少数秘密机构主导的不透明定量交易池。这些所谓的“闪电小子”操盘时间通常比散户和机构投资者的下单时间提前几毫秒。他们从曼哈顿下城的后台办公室、IT部门以及大学的博士项目中脱颖而出，成为华尔街的新王者。
就在捷涅夫和巴特接受内幕人士的熏陶，了解高频交易员如何运作和盈利的同时，外部世界正从2008年金融危机的重创中缓慢复苏。这一切都体现在了Robinhood所宣传的公司如何起家的故事中：当2011年的占领华尔街运动越演愈烈之时，捷涅夫和巴特的一个朋友指责两人之前所作所为也是从不平等的体系中牟取暴利。经过一番反思，两人在2012年构想出了一款交易应用，Robinhood的名字明确指向公平竞争。最明显也是最具颠覆性的创新是Robinhood没有交易佣金，没有最低账户余额限制。此时，即使是诸如E-Trade和TD Ameritrade等低佣金平台也从交易费用中赚到数十亿美元。
最初，捷涅夫和巴特利用排他性的诱惑来吸引人们的兴趣。在2013年Robinhood准备上线时，他们为平台加上准入门槛，形成了5万人的等候名单。然后，他们把候选排位变成了一个游戏，告知潜在用户可以通过推荐朋友来提升在等候名单的排名。2014年，当Robinhood在苹果应用商店上线时，已有100万用户在等待之中。捷涅夫和巴特在市场营销上几乎没花什么钱。
巴特疯狂地专注于应用程序设计，试图让Robinhood使用起来“非常简单”。每当用户购买股票时，手机就会闪烁动画并震动。每当巴特想出一个新功能时，他就会发动同事们从Robinhood位于帕洛阿尔托的办公室走街串巷来到斯坦福大学的校园，随机和一些学生攀谈交流，获得对应用的真实反馈。这款应用最终获得了2015年的苹果设计大奖，而当年该奖项只颁发给了12款应用。千禧一代客户开始成群结队地下载Robinhood。
到2019年秋天，Robinhood已经筹集了近10亿美元的资金，估值增至76亿美元，拥有500名员工和600万用户。捷涅夫和巴特都是Robinhood屈指可数的股东，均持有约10%以上的股份，他们借助这款应用变得非常富有。
到2019年9月，连行业巨头也不得不向这家创企的模式低头。在48小时的时间里，E-Trade、Schwab和TD Ameritrade等交易平台将佣金下调到0美元，要知道这些公司的规模都是Robinhood的好几倍。几个月后，美林和富国银行的交易部门也纷纷效仿。随着这一收入来源的消失，经纪类股票价格暴跌，TD Ameritrade很快就与嘉信联姻，而E-Trade则投入摩根士丹利的怀抱。
销售交易数据捷涅夫和巴特做了一些交易折扣巨头Vanguard和Fidelity永远都做不到的事情。交易佣金喂养了几代股票经纪人，并形成了华尔街经纪公司的金融基础。而两人给了曾能轻松获利的交易佣金以最后一击。
但Robinhood的成功秘诀是创始人所不愿公开的：从一开始，Robinhood就把盈利能力押在了一种被称为“订单流付款”（PFOF）的东西上。
捷涅夫和巴特不再是光明正大地收取交易佣金，而是在幕后赚钱。他们把Robinhood客户的交易数据卖给所谓的做市商，即Citadel Securities、Two Sigma Securities、Susquehanna International Group和Virtu Financial等大型复杂的定量交易公司。这些公司会把Robinhood的客户订单输入到自家算法中，并通过在出价和要价中进行微调来实现交易利润。
订单流付款并不是Robinhood所独创的。例如，E-Trade就通过这种做法在2019年获得了约2亿美元的电子交易收入。不过与大多数竞争对手不同的是，Robinhood会按做市商每笔交易差价的百分比而非固定数额收取费用。所以当出价和要价之间有很大的差距时，所有人都是稳赢，但散户除外。
此外，由于Robinhood的客户倾向于交易少量股票，不太可能对市场产生影响，因此对运行其模型的大型定量分析师而言风险较低。2020年第一季度，Robinhood公司1.3亿美元的营收中有70%来自订单流付款。今年第二季度，Robinhood的订单流付款翻了一番，达到1.8亿美元。
考虑到捷涅夫和巴特从事高频交易业务的既往历史，巧妙围绕华尔街交易公司最喜欢使用的账户类型建立公司也就不足为奇。做市商最喜欢什么样的投资者？正是那些追逐不稳定动量股票的人，那些不关心差价大小的人，还有那些利用股票期权进行投机的人。所以Robinhood的应用程序就是为了吸引那些年轻又缺乏经验的千禧一代投资者而设计的。
当用户开始在Robinhood上交易股票并可以进行期权交易时，首先所注意到的就是位于“买入”键上方的亮橙色按钮“交易选项”。期权之所以比股票本身更具吸引力，就是因为期权就像在轮盘赌中命中一个数字一样，能带来更大的回报。
期权交易碰巧也是Robinhood真正客户——算法定量交易员——最为感兴趣的东西。根据投行Piper Sandler最近的一份报告，Robinhood从每100股期权合约中获得的报酬是58美分，而从每100股股票合约中仅获得17美分。期权流动性不如股票，但交易价差往往更高。尽管Robinhood公司表示，只有12%的客户进行期权交易，但在2020年上半年这些交易占到Robinhood订单流付款营收的62%。
根据市场研究公司Alphacution高级分析师保罗·罗瓦迪（Paul Rowady）的说法，这些期权交易中最吸引人的功能可能是所谓的“止损限价委托”。这一功能可以让买家设置价格触发机制，通过自动平仓以保护利润或限制损失。2019年10月，Robinhood兴高采烈地向客户们宣布：“期权止损限价委托功能上线了。”从本质上将，这个功能让期权交易可以自动完成。
一位前高频交易员表示：“止损限价指令会被立即卖给一位高频交易员，他现在知道你的意图是什么，你会在何处价位卖出。”“这就像你在一张纸上写了一个秘密，然后把它交给你的经纪人，而经纪人又把它卖给与你有利益关系的人，让他们与你做交易。”
Robinhood驳斥了其交易模型会掠夺新手的说法，并声称其大多数客户采用的是买入并持有策略。Robinhood一位发言人表示：“订单流付款是一种常见、合法、受监管的行业行为。”他坚称，今年Robinhood应用帮助客户在交易中节省了10亿美元。“我们专注于提供这样一个平台，让金融变得平易近人，人们可以做出经过深思熟虑的理性投资决策。”
Robinhood竞争对手Interactive Brokers创始人、亿万富翁托马斯 彼得菲（Thomas Peterffy）表示，止损限价委托单是经验丰富交易员可以购买的最有价值信息。“如果有人下限价委托，你能清楚看到价位。你可以把它们标在价格轴上，然后得知每个价位有多少买单卖单。”他说。
例如，如果买家看到卖单在某个价位附近大量集聚，这意味着如果股票或期权价格触及该价位，市场将出现大幅下跌。“如果你是一名交易员，如果你能触发止损，这对你是件好事——你可以做空并触发止损，然后在更低的价位回补。”彼得菲说。“这种技术源渊已久。”
去往何方从某种意义上说，疫情对Robinhood来说既是福又是祸。
这场疫情迫使数百万潜在客户居家隔离，不但远离了体育等娱乐活动，而且拥有快速互联网连接和政府提供的免费救济金。与此同时，股市在暴跌后的飙升过程难免让人兴奋不已，推动了亚马逊等超级明星的崛起，也让切萨皮克能源等奄奄一息的股票复苏。结果，这家新兴经纪公司业务实现了前所未有的增长。
Robinhood现在有超过1300万个注册客户账户，几乎和嘉信理财的账户数量持平。要知道，嘉信理财经过49年的发展拥有了1400万个资金账户。相比之下，E-Trade拥有600万个账户，Robinhood的这一数字是其两倍多。
Robinhood公司也改变了一些客户的现状。23岁的泰勒·汉密尔顿（Taylor Hamilton）是一名IT工作者，2018年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汉密尔顿开设了Robinhood账户并于今年3月初开始交易。起初他买入的是达美航空和叫车服务公司Uber等旅游行业股票的看跌期权；后来获利后又买入波音和其他遭受疫情重创公司的看涨期权，汉密尔顿认为这些公司将通过债券市场从政府实际救助中受益。
经过四个月的300次交易，汉密尔顿净赚了近10万美元，还清了1.5万美元的学生贷款。汉密尔顿说：“这感觉像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说自己已将大部分利润转入银行账户，打消再将收益进行交易的诱惑。
疫情也暴露出Robinhood的一些短板。今年3月初股市暴跌5%并随后反弹的一天中，Robinhood客户在近两天时间里无法使用账户进行交易，原因是公司技术系统在订单量飙升10倍的压力下崩溃。愤怒的投资者在个人社交媒体上猛烈抨击Robinhood，并对公司提起了十多起诉讼。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Robinhood一直在悄悄进行重组。捷涅夫表示，他们正在通过重大技术投资增加处理能力并提高容错度。在8亿美元的新风险投资中，有相当一部分将用于技术升级和招募更多工程师。
卡恩斯的悲剧发生后，罗宾汉的期权交易用户界面也正在进行全面审查。公司已承诺会帮助客户了解这些交易的高度投机性质。其中的举措包括聘请一名“期权教育专家”，以及“对应用程序内发送的信息和电子邮件内容进行修改”。今年8月Robinhood表示，到2020年底，它将在得克萨斯州和亚利桑那州的办公室招聘数百名新客服代表。
据内部人士透露，Robinhood公司上下现在有一种紧迫感。两年来，Robinhood一直在公开谈论如何上市。在利率接近于零、股市狂飙的情况下，目前上市窗口是敞开的，但不会永远这样开下去。
考虑到Robinhood目前面临的各种问题，更好的选择可能是迅速将其出售给一家提供全方位服务的公司，比如高盛、瑞银或美林。此类收购无疑会给年轻的创始人捷涅夫以及巴特带来数十亿美元的巨额财富。毕竟任何一个优秀的交易者都知道，能卖就卖，别等到非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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